這是一篇非常難寫的文章,為什麼?如果擁有這顆鏡頭的人,應該知道我在說什麼,因為你會不知道應該如何去形容這顆鏡頭。
Leica 在 2012年中發佈這顆鏡頭,遲至 2013年才上市,我是2014年7月才拿到這顆鏡頭。50mm 焦段的鏡頭在徠卡來說歷史悠久,是一個經典焦段,1911年 Oskar Barnack 設計了第一顆 Leica 用在相機上的50mm鏡頭, 50mm/3.5。經過了這麼多年的傳承,Peter Karbe 又設計了這顆 APO Summicron 50/f2。Peter Karbe 是誰?他從 2002年來就擔認徠卡的首席光學設計師,Summilux 50/1.4 就是他設計的,Noctilux 50/0.95 也是他和他的團隊的產物。
當年 APO Summicron 50/2 發表的時候,號稱是全世界最好的全幅 50mm 鏡頭,雖然 Zeiss Otus 後來居上,但目前依然是RF 相機中最好的 50mm 鏡頭。到了 2019年,市面上一堆超優秀的 50mm 鏡頭,如 Zeiss Otus 50/1.4, Canon RF 50/1.2, Panasonic S-pro 50/1.4,雖然不能這樣算,但若你把體積/重量的因素考量進去,她仍是全世界光學素質最好的 50mm 鏡頭, 300g,39mm filter size,perfect for Leica M。
Peter Karbe 設計這顆鏡頭也算是向前輩致敬,利用現代科技,打造出適合在 Leica M system 上使用的鏡頭,以這種不可思議的體積與重量達到 APO 鏡頭的標準,當年號稱徠卡工藝的巔峰,幾乎平的 MTF,幾乎完美的色差修正,幾乎可乎視的變形。Peter Karbe 也同時認為這顆是徠卡最利的鏡頭,他所說的”利”,不是我們一般理解的利。他說 50 APO 的特色是影像在合焦處的對比會是最強的,非合焦處的對比會往外快速的下降,造就了銳利的感覺。個人的經驗是,這要在光圈全開下才會有感覺,縮光圈時,因為都在合焦範圍內,很難看出來。
制造出這種近乎完美的 M 鏡會有什麼困擾?很簡單,因為完美,拍出來的照片很容易沒有特色。有些人一眼就可以看出 Summilux 50/1.4 所拍出來的照片,Noctilux 50/0.95 就更不用說了,那些讓人很難忘記的特色,也造就了許多口碑。但你很少會聽到人說,一眼就可以看出這照片是用 50AA 拍出來的。上圖是在銀座所拍,光圈縮至 f5.6,真的有人看得出來是 50AA 拍的?我說用 Summilux or Noctilux 拍的大家也會深信不疑啊!
那拍成黑白的呢?在大多數的情況下,應該也是看不出來這是 50AA 拍的。上圖一樣是在銀座,光圈縮至 f4,拍天橋下的光影與鴿子的剪影。
再來一張,步行經過銀座的天橋下,天橋上走的是 JR 與新幹線,中午時的陽光剛好從天橋間透下,這張是對著光源方向拍的,光圈開在 f4,對焦在畫面最右側的綠色柱子上,畫面所呈現的乾淨度與清淅度開始讓人有些感覺了,這是因為 50AA 對色差修正得非常的好,在亮部與散景的地方沒有什麼 second color,所以讓你有純淨的感覺,看看泊油路的質感與整體畫面的感覺,與 Summilux/Noctilux 在 f4 時所拍的畫面還是有很大的不同的,但一樣還是有 Leica 的感覺。
讓我們慢慢把光圈開大…這張光圈來到 f2.4,除了景深變淺,我不覺得畫質有衰退的感覺,阿嬤在高光下,那滿頭的銀白髮,沒有絲毫的紫邊,看看鏡中反射出來的阿嬤的細節,一樣也被紀錄下來,畫面一樣乾淨。如果這是用 Noctilux or Summilux 拍會是怎樣的情況?
不是每個人都會喜歡 50AA,但用過的人都會覺得非常的棒,棒在哪裡?這顆沒有什麼明顯特色與缺點的高度修正的鏡頭,為什麼會讓人覺得棒?許多人說不上來…我覺得,或許這是顆”誠實的鏡頭”,誠實得讓人感動。沒有會讓人覺得飄飄然的虛化感,沒有讓人覺得會很有特色的散景,沒有那種現代新鏡銳利到可以分割出主體的感覺,就只是誠實的把你眼睛現在看到的紀錄下來。上圖是在東京 21_21 DESIGN SIGHT 所拍,光圈全開,畫面純淨,你好像可以伸手拿起畫面上的桌球拍。這張圖與我第一眼看到這畫面時的感覺是一模一樣的,相機仿佛沒有透過任何的鏡頭把我對現場的第一印像紀錄下來。
有些人覺得 50AA 特別適合用在拍 B&W 的照片上或 Leica MM上,我倒是覺得要看情況而定。B&W 照片本來就不是我們人眼第一眼所見的印像,所以一定是經過大量的後制去選擇性呈現出你所要表現的東西,你覺得畫面中不重要的,會影響視覺的就讓他暗下去,你要吸引人注意的就讓他留在高光下,或是完全相反的剪影拍法。因此 50AA 所能保留的很多細節你可能用不到,當然,風景照又是另外一回事了。上圖一樣是在東京所攝,周五的上班族正要開始一天的工作,我故意沒有用到所有的DR,讓高光處的亮度比平常暗,來暗示已經來到了星期五,就算是早晨也會少了點朝氣,把其他不重要的細節都壓暗。所以這張圖我是用 50AA 光圈全開所拍的,但已經讓人看不出來了。
上圖一樣是 B&W,但用來拍風景。這是在六本木 Hills 的 Tokyo City View 隔著玻璃窗拍出去,當時是下午二點,天空雖然多雲,但陽光頗強,空氣也不是頂好,鏡頭忠實紀綠了這一切,從近端清析高對比的畫面,慢慢的到遠方被霧霾包圍的摩天大樓,對比也隨著下降。拍這種風景圖時,要小心,常常看到有人在後制時把遠端加強了對比與清析度,想把細節拉出來,但這樣反而會變得非常的不自然,因為違反了常理,就靜靜的讓鏡頭做好她的事…
接著我們來看看 50AA 用於街拍的表現。以這顆鏡頭的小大與重量,是非常適合24小時都伴隨著你的,無論你在出遊或是在逛街,都不會讓你的身體產生太大的負擔,你的另一半或許跟本不會注意到她的存在,她和 Leica M,好像只是掛在你脖子上的裝飾品,一切都是那麼的合身。光圈 f2.0 是否夠用?街拍的時候是一定夠的,而且還常常要縮光圈,除非你不在乎成功率。上圖是在東京國立新美術館所拍,早上十一點,太陽非常的強,為了要紀錄建築與影子的幾何特色,光圈要縮一下,但為了怕無法凍結行人,所以只縮到 f4,擁有非常足夠的快門,因為 50AA 的特性,我一點也不擔心她對建築細節的紀錄能力,不像許多鏡頭就算到了 f4一樣畫質偏軟,色差明顯。
上面放一張沒有強烈光影的照片。一樣是在東京國立新美術館,當時剛好是中午十二點,天上都是薄雲,是泛射光的環境,這種情境下最容易拍出很平的照片,就像手機拍的一樣。我試著用 50AA 拍下一張,光圈 f4,效果是很明顯的,最近的樹離我至少都有五米遠,所以合焦景深是足以讓整個畫面都清楚。不只這樣,畫面的右邊、左邊與中間的樹木的前後關係是很明確的,美術館與後面大樓的前後關係也看得出來,這就是徠卡鏡頭特別的立體感,立體感不應該只有在大光圈下才會有的,這就是你付出八千美金給你的回報。
二個星期前在東京車站等車準備要去長野,新幹線要發車時,車掌都會伸出頭來確認沒有人接近要出發的車子,剛好這位被建築反射的陽光照到,特別的突出,就被我拍下來了。50mm 的焦段,視角讓人感覺就好像是在現場,雖然有時候會覺得空間被限制住了,但其實習慣就好。每個焦段都可以框住不同的主體,若這時候你用的是 90mm,搞不好你的主體就是車內抱著嬰兒的媽媽了。
長野馬拉松前一天的下午,在城山公園附近散步,此時正逢櫻花滿開,遊客如織。這時想拍出夢幻的照片,首選當然是 Noctilux,但你有可能沒辦法拍到這麼純淨的畫面,以這種光線的強度,Noctilux 光圈全開下可真的會讓你的畫面五彩繽紛,這不是單單 LR or PS 中的修正可以解決的,50AA 就不會有這種問題,但當然…也不會有 Noctilux 般夢幻。
所以這裡就牽扯出一個問題,一個超級常被人問到的問題,如果只能選一顆 50mm 的鏡頭,我該選 Noctilux 還是 50AA?一顆是 f0.95 的夜神,一顆號稱是徠卡的 perfect lens。說真的,這沒有人可以給你答案,或者是說,答案你自己最清楚。這兩顆鏡頭的差異性太大了,如果你追求的是那種夢幻的感覺,那沒什麼好說的,就選 Noctilux,50AA 開最大光圈拍起來最多就像是上面這張照片而已…散景 OK 不 OK?看起來不錯啊,但絕對少了 Noctilux 那種一看到圖就會聯想到鏡頭的特性!所以施主,很多問題,只有你自己的心可以給你答案!
少了強烈特性的 50AA,如何能拍出有特色的照片?就算用 Summilux 50/1.4 隨便光圈全開下拍都會得到一張很有鏡頭特色的照片啊!是沒錯,但永遠不要忘了,好的照片或是讓人會留下深刻印像的照片,永遠不會是鏡頭特性造成的,一定那張照片中有著致命吸引力的原素,有可能是光線,有可能是人物的表情眼神,也有可能畫面中發生的事,但很少是大家很在乎的”鏡頭特性”或”散景特性”。上圖是在長野善光寺所拍,當天是陰天,光線沒有強烈的方向性,利用寺廟外亮內暗,布緯又剛好是白色的會吸光,形成黑白鮮明的對比來構圖,這時剛好有日本團進去寺廟參觀,拍下了一位日本老人正看著寺廟的外圍,另一位正好奇的看著我的表情,沒有表現出什麼”鏡頭特色”,但我還是覺得這是張感覺很強烈的照片。
這又是張風格完全不一樣的照片,雖然拍攝的當下是陰天,但正是中午十二點,光圈開到 f4 已經讓我的快門到極限了,照片的暗角是我後制時加的。這兩種風格完全不同的照片表示什麼?表示 50AA 只是先給你一張光學上近乎完美的成像,但要如何去表現出攝影人想要表達的東西,就要各憑本事了!例如這張圖 50AA 在 f4 時不會有暗角,但在這麼平的光線下,我反而想要這個缺點,可以讓我的人物可以更突出,所以就自己加上去了。因此一些鏡頭的照片在後制時一直在修正光學缺點,但 50AA 的照片在後制時,常常是在加上那些吸引人的缺點。
所以這顆鏡頭就好像小孩子一樣,你把她搓成圓的,她不會是方的,事實上,可能比小孩子還乖。上圖是在新宿御苑散步時拍的,櫻花已長綠葉,日本小朋友的校外教學真的很有趣。
100% crop
現今在測試鏡頭時,很喜歡拿出數毛照來代表自己的鏡頭有多銳利,解相力有多高,其實也不能說有什麼錯,只是我們平常不會這樣去看照片而已。上圖是 100% crop,光圈只有開 f3.4 的抓拍,M10 的二千四百萬畫素100%裁切放大大概就是這麼大而已,老虎的毛還算細緻,腳踏車的把手也沒有紫邊產生。
我們再來看幾張街拍的照片吧…上圖是在新宿街頭所拍,以有趣的插畫做背景,配上潮男與下午的斜射光,光圈開 f4下很容易的得到一張準焦的街拍照,當然,我還是必需把兩邊的汽車裁切掉。不管你的鏡頭多優秀,光與影才是立體感的來源。
一樣是新宿的街頭,光影把畫面以對角線切成一半,預先對焦至行人道上,等待目標人物經過就可以了…這位女生被風吹起的頭髮正好是極好的目標,除了會反光吸睛外,頭髮的方向性也為靜止的畫面加入了一點動感!所以 Noctilux or Summilux or AA,真的這麼重要?
我們回到了銀座,這時候陽光更角度更低,強度更弱,許多的巷子內陽光也已照射不進來,但總是會有一兩個大樓間的縫細,可以讓那夕陽穿透,這時候樹枝的剪影,就會好像一幅畫般被照在牆上,再加上下班的人,就會有點獨寂感。當你的眼睛望向牆這高光處的那一個瞬間,眼睛還來不及調節的時候,這畫面就是那一秒鐘留在你腦海中的畫面,因為再過一兩秒,我們的眼睛馬上就會調節過來,變成世界上最強大的 HDR相機。50AA 其實有把暗部的細節都紀錄下來,只是我選擇不表現出來而已。
踏著充滿著信心的步伐,面對陽光,勇往直前。下午的銀座還真是有趣…50AA 拍這種照片完全沒有任何的夢幻感或其他什麼空氣感、空靈感…只有真實感,讓你仿佛歷歷在目…
你要用 50AA 拍出很有立體感、有空間感的照片,就要有那種的場景與光線,因為 50AA 只是個誠實的紀錄者,她不是創造者,拿相機的人才是創造者。
M10 比 50AA 晚發表了四年,所以在 M10 還沒出來的時候,是接在 M240 上測試的。這其實這並不會影響什麼,因為你的 CMOS 表現怎麼樣,出來的照片就是怎麼樣,50AA 只會忠實呈現而已。上圖是太陽下山前在中正紀念堂拍的,當時 M240 的表現就是這樣。
這張照片明顯是在京都拍的,一樣是用 M240 所拍,與上一張在純淨度上有顯著的不同,那是因為空氣品質的差異,所以 50AA 其實非常的敏銳,那怕是一點點差異都不會放過,一樣誠實的紀錄下來。
沙巴亞庇海港邊的陽光與空氣又是另一種環境,在強光的照耀下,APO 鏡頭有能力給你純淨無雜色的成像。
亞庇的海邊,多雲,陽光偶而從雲層中透出,小販用各種方法來吸引小孩子的目光,看看 50AA 所呈現那泡泡的立體感,是否與 Summilux 不太一樣呢?
上圖是在布拉格的城堡區拍的,一樣光圈是開 f4 下去拍的,為什麼這顆鏡頭我常用 f4 下去拍?一個當然是因為機身快門的限制,一個就是因為在 f4 時還是可以產一種立體感,一種景深屁較深的立體感,她不需要真的光圈全開才能產生。圖中的女生、中央的燈柱與回頭的男生,都有很好的相對位置感,這個很難靠後制來達成。
鏡頭轉接至 Leica SL 上,這張是透過飯店房間的厚玻璃拍出去,依然很乾淨,當然,當天的天氣與空氣也是很好的。因為轉接所拍的照片不多,無法回答說轉接至 SL 是否有什麼細微的影響。
在相同光圈時,微光的環境下,50AA 對細節的紀錄會比徠卡其他的 50mm 鏡頭來得好。上圖是在京都所拍,太陽已西下,正下著雨,二年坂的遊客都不約而同的靜靜離開清水寺,當時的石板路只有幾盞的路燈是亮著的,當然,現場其實沒有這麼暗,我是故意降曝光,讓暗處完全暗,來強調光下的主體。
最後用這張圖作為結尾。這張照片是在東京青山的一家義式餐廳 Ristorante Hiro Aoyama 內所拍,餐廳的每個桌子上都放了一枝玫瑰,餐廳內的打光也是經過思考的,讓整體看來很有氣氛。因為我的主體是在高光下,特別降低一級的曝光,讓玫瑰花正確的曝光,其餘的暗處自然會更暗了,但那有什麼關係嗎?我本來就不是要你的眼睛去看那些暗處。所以在後制時也不會特別的拉暗部,沒有任何意義。拍攝時的角度要讓玫瑰花的背景停在暗處,這就叫對比,經過這樣安排,玫瑰花是否非常的立體,好像要跳出來一般?f2 的光圈還不夠用嗎?
50AA 就好像徠卡鏡頭群中的隱士,正所謂大隱隱於市,在一系列的大光圈鏡頭群中看起來平平無奇,但需要伯樂才能讓她發揮所長,因為她的沒有個性,因為她的純淨無瑕,所以無論你把她放到任何的位置,她都能非常誠實的做好她的工作,給你非常自然正確的原始影像,至於最後發表的成像要調味成什麼樣子,那就得靠使用的攝影師來決定了。
不是每個人都會喜歡 50AA,也沒有必要每個人都喜歡 50AA,她還是適合繼續當一位小巧的隱士…
~ The End ~